苏童曾说自己更喜欢以女性形象结构小说,这不仅是因为女性更令人关注,更是因为女 性身上凝聚了更多的小说因素。1没有人否认,中国女性的命运与中国历史命运之间有着难 以割舍的密切关系,两千多年始终潜伏在历史地表下层的缄默女性,她们的神秘往往会激起 男性作家的好奇和探寻的欲望。2可以说“女性身上凝聚着更多的小说因素”是无可厚非的, 但关键是所谓的“小说因素”究竟该如何理解和运用呢?
一方面来说,这种“小说因素”给苏童的创作带来了丰富的材料,让他以一种先锋的姿 态塑造了独特的女性形象,因此他对女性的强烈关注引起了评论界大加赞赏,大部分评论认 为其在创作中对笔下的女性,既充满了“哀其不幸”的同情和痛惜,又进行了“怒其不争” 的批判,体现了其塑造女性形象的进步性和独特性。然而从另一方面讲,男性作家以女性为 中心的叙事结构,自身就构成了一个矛盾性的创作情境。在讲到女性文学这一概念时,经常 会提到“很多男性作家塑造的女性形象比女性作家更好”这一问题,并以此来质疑女性文学 范畴的确立。的确,在中国文学史上,很多让人印象深刻的女性形象都是出自男性作家之手, “这倒不是指男性作家写女性有多么值得大惊小怪,而是说明我们关于女性的许多概念是得 自于男性大师”,就像“讲旧中国妇女的概念离不开祥林嫂,讲“五四女性”离不开子君”, 讲到妻妾,我们会想到颂莲,讲到妓女,我们会想到小萼、秋仪,其笔下的女性往往形成一 种标签式的人物。
纵观苏童关于女性形象的书写,其笔下的女性往往是在一种被虐待和被歧视的状态下生存的,绝大部分女性被苏童写成很“贱”的人物,苏童总是按捺不住对女性群体性的厌恶, 不管是对她们美感的诗意描写还是冷酷的旁观,都是源于他对女性两面的理解,“我们无法 从道德的角度加以谴责,因为这些描写从文化或人类学的角度看的确都发生了十分丰富的意 蕴,但从另一个方面看,苏童也是否有某种不正确的偏执,在特别亲和女性的同时是否有点 旧文人的影子,有点‘男权主义’的嫌疑。”这种对于女性“丑化”和“弱化”的书写就是 本文要探讨的“厌女式”写作。苏童作为一个在男权文化中长大的男性作家,思想中必然带 有男权文化的遗留和思维惯性,因此很难摆脱“性别障碍”设身处地地从女性视角进行女性 书写,这种矛盾的叙事身份也造成了苏童在塑造女性形象的过程中,“厌女”情结的自然流 露。1下面,本文试对苏童“厌女式”写作下的男权意识流露作具体的分析。
正文 一、话语戕残——双重语义逻辑
(一)美丽的修辞——花瓶式的物化形象
苏童笔下的女性是“美丽”的,他往往通过美妙的修辞和诗意的意象,塑造出别有风韵 的女性形象。读《妻妾成群》、《红粉》、《妇女生活》,我们宛如身处在光影恍惚的后花 园,云雾缭绕朦胧不清,散发着一种诗意的独特美感。
“女人的身体是一个出售的商品,对她而言,它代表一笔资本,她被允许利用这笔资本。”
[1],那么同样的,“女人的身体”于作家而言也是一笔丰厚的资产。在“红粉系列形象”中,苏童往往用胭脂水粉和紫藤花簇的芬芳连缀着垂柳、青苔、雨水、蝴蝶、萧乐、古井、庭院, 以及女人们的几句嗔怒和长吁短叹编织了一道美丽的屏障。《妻妾成群》里,颂莲一出场便 出尽了与众不同——“齐耳的短发”、“天蓝色的缎带”、“圆圆的脸蛋”、“不施脂粉”……; 第一次与陈佐千行房事时,苏童用的是“绯红的脸颊”和“美丽绝伦的脸隐没在黑暗之中” 来形容,将一场类似于交易的男女之事写得隐晦而又美妙;苏童将陈佐千第一次去见颂莲巧 妙地安排在下雨天(与颂莲每每下雨天便想房事形成映衬,“雨天”在文本中是一个充满了 欲望化的背景设置),“颂莲打着一顶细花绸伞姗姗而来…漂亮洁净的样子…年轻…颂莲的 脸在烛光里变得玲珑剔透”[2](9),这段描写无不体现着,苏童作为男性作家的局限性,即 便他十分巧妙地采用中立的姿态避免了大部分的嫌疑,但文本之中依旧充斥着“身体化”和 “物质化”的描写,在他的笔下,颂莲已然变成了一个漂亮年轻小巧又能激起陈佐千性欲的“物件”,颂莲的一笑一颦、一举一动都令人销魂,体现着“在床上的热情和机敏”。《红 粉》里,苏童将小萼疲惫的身体比作“一株桃花的枝条斜陈窗前,枝上的桃花蕊里还凝结着 露珠”[2](78),受伤的双手是“结满了血泡的千千十指”,一条丝巾便能让她的腰肢像柳枝 一样细柔无力,冲着士兵妩媚地笑,以及那条反复出现的“水绿色的内裤”,勾勒出谄媚无 知的“妓女式”女性,就连秋仪那头长发都成了欲望和美丽的象征——“这些头发很快就要 从她身上去除,而她作为女人的妩媚也将随之消失”[2](94),与此相伴的是秋仪对“欲望流失” 的恐惧——“秋仪对此充满了恐惧”。种种美丽的修辞使苏童笔下的女性,散发着迷人的魅 力和古典的气质。 苏童“厌女式”写作下男权意识的流露(2):http://www.chuibin.com/wenxue/lunwen_206106.html